百亿美元建厂计划"变质" 富士康在美国到底建啥

富士康最初承诺，将在威斯康星州建设占地面积超过200万平方米的第10.5代LCD工厂。但在过去两年里，该公司的建厂计划多次改变。最初，富士康称将建造规模较小的第六代LCD工厂，随后一度宣称其根本不会建工厂。最近，该公司表示会建设多功能工厂，制造多个门类的产品，从汽车屏幕到服务器机架，再到机器人咖啡亭等等。

在这些变化的过程中，有一个问题逐渐浮出水面：考虑到富士康正在建设的设施与其同威斯康星州签署的原始合同中规定的10.5代LCD工厂完全不同，它还能获得45亿美元税收补贴吗?最新文件显示，威斯康星州的官员数次警告富士康，其目前的项目已远远偏离最初协议范围，如果该公司想要获得补贴，就必须修改合同条款。然而，富士康拒绝修改合同，并表示仍打算申请税收抵免。

修改合同的拉锯大战

威斯康星州行政部长约尔·布伦南（Joel Brennan）表示，富士康“以不作为的方式拒绝”修改协议。但事实上，他们可能愿意回到谈判桌上继续讨论这个问题。文件显示，富士康曾在2019年3月11日的一次会议上首次提出修改合同。

在接下来的几个月，威斯康星州经济发展公司(WEDC)的各级官员以及州长托尼?埃弗斯（Tony Evers）的政府，都呼吁富士康正式提交修改合同的申请，以反映其当前实际上在建的项目，这个过程涉及描述富士康目前的计划、预期成本、就业目标以及其他基本细节。

然而，富士康却没有采取行动，只是发出简短信函，要求时任WEDC首席执行官，称按照原合同规定，富士康目前的工厂有资格获得税收补贴。该公司后来声称，无论它在威斯康星州建设什么，都有权申请补贴。

11月下旬，谈判似乎已完全破裂。此前，富士康驻美国战略行动主管杨兆伦(Alan Yeung)指责埃弗斯政府对企业不够友好，并表示，“有关非物质问题的讨论，占用了我们的集体时间和精力。”

尽管谈判似乎陷入了僵局，但富士康副主席李杰(Jay Lee)不久前表示，该公司已雇佣了超过520名工人，因此可以获得合同中规定的2019年补贴。这是个令人惊讶的转变，因为富士康去年年底在威斯康星州只有156名员工，而且还没有在那里制造任何东西。

如果富士康的补贴申请得到批准，威斯康星州明年可能需要向该公司支付5000多万美元的现金。但除非未来几周出现重大变化，否则富士康的申请更有可能导致其与威斯康星州和埃弗斯政府在法律上摊牌。为了修改协议，富士康将不得不详细说明它计划在威斯康星州生产什么，而该公司拒绝这样做。

威斯康星州议会众议员戈登·欣茨（Gordon Hintz）说：“是时候寻找答案了，威斯康星州民众应该了解更多信息。”当被问及如果富士康现在申请税收抵免会发生什么事情时，布伦南回应称，补贴将被扣留。他说：“他们现在的项目超出了原始合同规定的范围。”

原始合同充满争议

富士康的交易从一开始就充满了争议。这份合同得到了特朗普总统的支持，并得到了前共和党州长斯科特·沃克(Scott Walker)的批准，同意向富士康提供高达45亿美元的税收补贴，这是迄今为止美国给予外国公司的最大一笔补贴。这些税收抵免是“可退还的”，这意味着如果富士康不欠税，威斯康星州就需要直接向其支付现金。

根据埃弗斯政府今年委托的一项研究，如果富士康真的聘用了其承诺的1.3万人，那么每个工作岗位的补贴将达到17.2万美元。相比之下，同样的研究估计，弗吉尼亚州为亚马逊第二总部创造的每个工作岗位支付了1万至1.3万美元补贴。

但事情很快变得明朗起来，富士康不太可能招聘那么多人，至少不可能按照合同规定的时间表招聘。甚至在特朗普、沃克和富士康创始人郭台铭(Terry Gou)为项目奠基之前，富士康的计划就开始萎缩了。首先，它从10.5代LCD工厂改为规模小得多的第六代工厂。随后，富士康告诉媒体，该公司决定根本不建工厂，直到接到特朗普的电话两天后，富士康才重启了这个项目。

在那之后，又有了更多变化，富士康最新的承诺是，它将建造规模较小的第六代LCD工厂，最终雇佣1500名员工，此外还会建造生产自动化咖啡亭的“智能制造工厂”以及一个数据中心。总的来说，这些新建筑的面积约为9万平方米，大约是原工厂的二十分之一。

而且，即使这个计划似乎也不是最终规划：专家们注意到，目前的工厂没有LCD制造所需的那种基础设施，尽管富士康曾表示，第六代工厂将在2020年投产，但现在称LCD生产要到2022年才会开始。对于第六代技术来说，这家工厂规模过小，它现在似乎只专注于部分LCD生产，这让当地官员们认为它根本不是第六代工厂，而是某种多功能工厂，至于生产什么，同样没人清楚。

WEDC董事会成员欣茨质问道：“我们知道他们没有建设10.5代工厂，也不会建设第六代工厂，他们到底在建设什么？有什么需求吗?长期前景如何?”

工厂规模萎缩对威斯康星州来说是个糟糕的消息。由于合同中规定的激励措施支付方式，如果富士康建造昂贵的工厂，却雇佣很少的人，威斯康星州最终可能会为每个工作岗位支付29万美元补贴，某些情况下，这个数字可能会超过50万美元。

然而，政府也有自己的筹码，因为合同上明确将该项目定义为10.5代LCD工厂。因此，如果建造其他任何东西，富士康都有失去补贴的风险。今年秋天，富士康的子公司富士康工业互联网公司(Fii)牵头威斯康星州项目，提交了建设制造大楼和数据中心的计划，这进一步背离了合同。Fii根本不在合同涵盖的富士康实体之列。

富士康先提议修订合同？

双方似乎都有理由修改合同：威斯康星州要确保纳税人不会被高额补贴套牢，富士康要确保自己得到补贴。的确，是富士康首先提出了修订合同的可能性，尽管该公司现在坚称，没有必要这样做。

2019年3月11日，富士康创始人郭台铭的特别助理胡国辉(Louis Woo)访问了威斯康星州，并会见了埃弗斯和其他政府官员。备忘录显示，在那次会议上，胡国辉证实富士康不会建造承诺的10.5代工厂。相反，该公司将建造规模较小的第六代工厂，为汽车和医疗行业生产LCD产品，同时建立服务器板制造工厂，可能还包括数据中心和医疗设施。胡国辉在备忘录中称，新计划规模要小得多，只雇佣1500名员工，需要20亿美元的投资。

胡国辉还表示，富士康有兴趣修改合同，以反映新计划，并将更多富士康子公司纳入其中。WEDC当时的首席执行官马克·霍根（Mark Hogan）称，这样的修改是可能的，而且WEDC有正式的申请程序支持这样的修改。WEDC说，它每年要处理100多个这样的修改申请，特别是当项目的预算或范围发生变化时，但申请必须经过审查和批准。

但当埃弗斯在4月份的一次新闻发布会上提到，该合同将不得不修改时，推动该协议的共和党议员批评埃弗斯违背了合同。富士康只是发表了一份含糊的声明，表示仍将信守合同，但对“新想法”持开放态度。作为回应，埃弗斯发信指出，是胡国辉首先提出修改合同的，他的理解是，富士康将在未来几周内向WEDC提交必要的文件。埃弗斯表示，该州也在确定合同中它希望修改的部分内容，“以便在项目继续发展的过程中提供更大的灵活性和透明度”。

这似乎是一场谈判的序幕，但事实并非如此。7月8日，埃弗斯给霍根写信，重申了他的立场，即富士康只有建设超级工厂才能享受补贴，现在需要重新审查合同。霍根是沃克任命的，他是富士康最初交易的设计者之一，他经常声称，合同的灵活性足以涵盖富士康不断改变的计划。

埃弗斯写道：“根据原始合同，富士康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奖励计划，这是合理的，因为该项目承诺在拉辛县创造新的制造业就业机会，并将建设规模庞大的10.5代工厂。不过，由于该项目已经从最初的提议、评估和合同中有了很大变化，所以有必要对项目的修改方面进行审查，并评估如何修改才能最公平地使公司和我们都受益。对富士康协议或新协议条款提出的修改建议，应由我的行政部门和WEDC全面、审慎地进行审查和评估。”

然而，这个夏天过去后，富士康从未提出修改合同的提议。相反，在7月25日，胡国辉写信给霍根，兜售富士康取得了“令人难以置信的进步”，称其用大量水泥卡车浇注基础设施，并指出富士康打算利用这些进展申请税收抵免。

霍根将胡国辉的信转发给了行政部长布伦南，后者回复称，行政部门对富士康的要求“非常关注”，该公司需要提交详细的修订计划，这些计划需要投票表决。霍根给胡国辉和布伦南都写了一封信，回应说他觉得修改合同是最好的解决办法，而且胡国辉也知道WEDC申请的过程。

但到8月底，富士康仍未对合同提出任何修改建议，尽管该公司已开始在第六代工厂上建造混凝土墙。8月23日，布伦南给富士康写了另一封信，概述了政府希望富士康修改合同需要覆盖的三个目标：富士康项目应该成功，富士康认识到当前的计划未包括在2017合同的条款之内，政府希望与富士康合作修订合同以帮助富士康取得成功和获得补贴。

布伦南写道，下一步行动应该由富士康来做，该公司应提交与2017年交易构思时类似的详细项目申请，包括项目的详细描述、预期成本、何时完成、创造的工作类型和数量预测，以及将产生什么。最终，霍根辞职了，合同仍然悬而未决，埃弗斯任命米西·休斯（Missy Hughes）接替霍根担任WEDC首席执行官。富士康的胡国辉也因伤从威斯康星州项目主管的职位上退休，接替他的是Fii主管李杰。

在布伦南向富士康递交了概述该州合同目标的信函后，双方定于2019年10月在麦迪逊举行会议。Fii也开始在该项目中扮演更重要的角色，尽管它并不是原合同的一方。在10月的会议之前，Fii已经宣布，它将为第六代工厂补充一个“智能制造中心”，以及巨大玻璃球覆盖的数据中心。

富士康坚持应获得补贴

10月份的会议将被证明是极具争议的。布伦南在总结10月份会议的信中说，富士康承认目前的项目与合同中定义的不同，不会申请补贴，也不打算向WEDC申请新合同或修改旧合同。这一总结显然震惊了富士康。几天后，Fii首席商务官理查德·文森特(Richard Vincent)给布伦南回信，指责他歪曲了会议的性质。实际上，文森特写道，富士康相信第六代工厂、“智能制造中心”或数据中心都将履行富士康在合同中的承诺，富士康“保留申请补贴的权利”。

布伦南在11月4日做出了回应，称他坚持自己先前所发信函的准确性，并表示富士康目前的项目“不符合威斯康星州法律规定的税收抵扣”，这既是因为其规模缩小了，也是因为Fii不是原合同的一部分。布伦南写道：“WEDC任命了新的领导层，我们希望富士康反思，列出符合你们当前实际项目工作的修改合同。”

当月晚些时候，两名Fii高管和杨兆伦在麦迪逊的WEDC办公室会见了布伦南和休斯。在一封日期为11月13日的信中，休斯感谢富士康团队就5G、自动化和8K图像所做的努力，但她接着指出，会议包括“关于富士康与WEDC和威斯康星州的激励合同所面临挑战的坦率讨论”。她写道，富士康的计划与合同中的定义不一致，Fii也不是合同的一方。

休斯还警告称，由于Fii在被WEDC认证为合格之前，无法获得招聘和投资补贴。几天后，休斯参观了富士康的工厂，并在信中称：“正如埃弗斯州长、霍根部长和布伦南部长之前的信件所表明的，州政府希望继续支持富士康在威斯康星州的投资。为了帮助你们在新项目上尽可能取得成功，我希望我们能尽快见面讨论如何最好地将富士康的需求和期望，与州、WEDC以及威斯康星州公民的需求和期望结合起来。”

但就在同一天，富士康的杨兆伦给布伦南发信，语气却截然不同。他写道：“自2018年以来，富士康始终在与威斯康星州沟通，特别是州长埃弗斯、行政部门(DOA)和WEDC，富士康的意图是建立第六代工厂。因此，DOA和现在的WEDC以口头和书面形式向我们重申，第六代工厂没有获得认证，因此没有资格享受税收抵免，这让我们感到非常惊讶和失望。”

杨兆伦还表示，富士康始终在威斯康星州附近大量招募员工，并在全国各地巡展以吸引工人，但低失业率让招聘变得困难。他写道：“虽然富士康在威斯康星州投资数百万美元并雇佣求职者，但这些努力正受到现任政府在合同实质性条款上的误导，特别是总体资本投资和长期就业增长方面。”

杨兆伦称：“在未来几十年里，当我们努力带来重大投资和创造就业机会时，有关非物质问题的讨论占用了我们的集体时间和精力。像这样的干扰让工作创造者和求职者怀疑，在威斯康星州做生意是否受到州长埃弗斯政府的欢迎。”他最后表示，富士康“将评估所有与WEDC合同相关的选项。”

四天后，布伦南回了一封措辞严厉的信，称杨兆伦的信不准确。布伦南写道，埃弗斯到2019年才上任，而且富士康对其2018年的计划也不透明。威斯康星州已经花费了数亿美元在基础设施、职业培训和其他资源方面，以支持富士康的项目。信中还鼓励富士康开始修改合同，该公司应该把修改方案视为一条“积极的道路”。

富士康表示，该公司相信最初的合同仍然有效，并含糊地表示，如果无法达成解决方案，它在威斯康星州的努力将不会继续下去。该公司在一份声明中表示:“我们可以确认，我们正在与该州就我们的承诺进行讨论，以给威斯康星州的经济、劳动力和教育机构带来实质性的影响。富士康遵守了与WEDC的协议条款，我们将继续与该州真诚合作。富士康希望我们能达成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解决方案，这样我们就能继续推进一个对公司和威斯康辛州技术发展都很重要的项目。”

休斯说，她继续与富士康的代表会面，但她还没有收到任何修改合同的建议。休斯在接受采访时表示:“我还强调，透明度和问责制是WEDC和威斯康星州的核心价值观。我们要求富士康代表重回谈判桌前，以便我们可以完全理解他们的计划，以及如何帮助他们。”

但在威斯康星州等待富士康申请修订合同的提议之际，在建工厂的具体类型仍是个谜。欣茨说：“我一直在问人们，有谁知道这家工厂投入运营时会做什么？但我得不到答案。”